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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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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淚

“世間萬物皆由金木水火土五種靈組成。這五種靈又分兩種,靈氣與靈力。”息儀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“靈力由人在塵世奔波中生成,成為供養三界運轉的養料,所以仙、凡、妖三族,更應該以凡人為首,其餘兩族,皆依附凡人而生。”

張照與息儀相熟後的第一天,息儀否定了掌門所說的‘仙界至尊’論,同他說了這些話。

那個時候,張照很不以為意。

“凡人在遁入仙門後,除了可將靈力純化為炁外,還可匯聚天地靈氣註入自己的兵器內,讓兵器被動加入‘修煉’,此為煉器。”

“你是將我後面這句話吃到狗肚子裏去了麽?”

等等……這句話怎從未聽息儀說過。

而且,這也並非童聲,而是一個極為空靈清冷的略帶一絲怒氣的少女的聲音。

是誰?是誰的聲音?!

張照猛然睜開眼——他竟開能睜開眼。

便見望植的陣法將將打到張照肚子上,但似乎還未啟動,而他則仿佛被什麽人給定格住了——連帶著周圍的一切。

身側有一道微弱的金光傳來,幾乎被望植周身的紅光蓋過,但張照還是察覺到了。

因為那是,屬於息儀的清甜氣息。

怎麽可能。

明明炁已然被排出體外了,為何還是能聞到那個味道。

幻覺,一定是幻覺。

“火氣與金氣在凡界確實罕見,調度起來很麻煩,但你在進入妖界後便該發現,此處遍地是黃金,金氣富足。這些妖不會運用靈氣,是因為他們層級受限,永遠無法感知。”

女子清冷的聲音又從身側傳來:“但是你,明明輔修金系法術,明知危機四伏,卻不懂得鎮定下來覆盤已知,為自己爭取更多能逃生的機會。”

“但凡你能想起煉器的原理,便可匯聚隨處可見的金氣註入你的飛劍內,只需耗費你在那片雪林裏所浪費的三分之一的時間,便可淬煉出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,無需以損耗靈炁這種蠢辦法,便可用這把飛劍殺了他,便像這樣——”

話語一落,那把本被望植震得粉碎的飛劍又懸停在的張照眼前,而後飛劍周身閃起一道劇烈的白光,將飛劍最外一層剝落,白光長存劍身。

飛劍便快速繞著望徵轉了一圈,一經回歸原位,望植便被大卸八塊,灑了張照滿身血,散落下去。

熱血卻只沾到身上一瞬,那些散落而下的身體又重組了回去,連帶著沾到張照身上的血,一滴不剩地,宛若時空倒流一般重歸望植體內,仿佛方才他被殺之事從未發生。

“你入妖界後所有反應皆是防禦,怎麽,十年前那一戰竟打得你再不敢主動出手了麽?”女子冷笑了一聲,怒氣加重了。

這是在生氣?

從這女子出現開始便只敢直視前方的張照被這冷笑微微一震,猛然轉過頭去看著她。

便見女子一身青衣,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,長發由後壓簪冠散散束著,簪子兩側的發帶與長發隨風揚著,發帶尾端的鈴鐺墜子發出輕微的脆響。

息儀幼時的眉眼與眼前的女子重疊在了一起。

除了臉比從前長了一些,不再軟糯糯的,眼神不再似從前那般靈動可愛,反而看起來氣鼓鼓的,旁的,幾乎沒什麽變化。

還是好看到令他心驚肉跳。

她原來也會生氣啊。

張照眼睛幹得眨都眨不動了,便只呆呆看著她,又緩緩舒了一口氣。

息儀只瞪了張照一眼,便轉身離去。

“息……”剛喊出一個字,張照便發覺息儀也帶走了他,又與從前一樣,將他豎立起來,化出一道球陣為他療傷。

便又訕訕然閉上嘴。

海風拂過,帶來淡淡的海水味,也將走在張照半米前的息儀飄帶上的鈴鐺吹得亂響,吵得張照心情愉悅。

按息儀與那幾人所述的推算一番,張照今年已經十九歲了。

十五歲離家尋仙,四年時間裏只有一天時間清醒,還被打得半死。

狼狽至極。

還又被她撞見。

“可是……”不知行進了多久,夜幕帶來了漫天猩紅,一路無言的氣氛終於被張照的聲音打破:“你便這樣將我帶走了,會很奇怪吧。”

“抹除你在妖界的一切痕跡只是過過腦的事。”

息儀回過頭來,在將將浮出海面的巨大的圓月的照耀下發出冷冷白光,飛舞的發絲根根分明,疏離而冷漠的神情隔外生分,害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又驟然降至冰冷。

是了,都分別十年了。

況且,都已是成人,自然不可能再像兒時那樣熱絡沒有界限,不能再與她同枕同被,同榻而眠,摸她又濃又長的眼睫。

一股難以言明的苦澀再度自張照心底悄然滋生——

為什麽要接近他指導他修行?

為什麽他在修煉方術這方面會有這般高的天賦?

為什麽他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那七人?

為什麽……

突現在眼前的身影又將這些在心裏問過千萬遍的問題勾起。

這些問題與這些問題造成的困擾在張照內心糾纏起來,折磨得張照走投無路。

為什麽?

為什麽!

千頭萬緒,只在心底凝成一個問題。

“息儀。”張照笑看著她:“你是好人麽?”

沈默,良久的沈默,死眉瞪眼地與張照對視著沈默。

直至天邊攏起一團密雲,息儀神色未變著,眼裏開始閃閃發光。

那是,眼淚。

張照楞住了。

從前的息儀可是個沒有任何煩惱到不像有七情六欲的可愛囡囡。

如今眼前這個,雖添了滿身清冷,但在張照心中卻愈發鮮活。

至少,有情緒了。

“我很快便會殺了望植。”息儀嘴角微微勾起,仿佛想向張照展示一個笑容。

卻只引發滿臉的陰戾:“只是你看不到。”

話語一落,張照身前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鏤空的飛速旋轉的光圈,在張照反應過來之前便將他吸了進去。

張照張皇失措著回頭望去,便見息儀透過那個光圈望著張照。

清冷,陰戾無跡可尋,只剩一張沒有一絲表情的,雙眼空洞的臉。

情緒消失了。

抓住她。

張照發瘋了一般想抓住她。

直至此時此刻,麻痹的心再度被離別之苦一刀刀剁出劇痛,張照才後知後覺自己想她想得快瘋了。

不只是想和她對峙,問清楚身上的所有謎團,更是想與她糾纏在一起,讓她永遠也無法甩開他。

“息儀!”

“息儀!”

“息儀!”

張照不停大喊,不停祈求。

祈求她的憐憫。

祈求她不要再丟下他。

沒有她的日子,全都只是茍延殘喘,往後他該怎麽辦。

怎麽辦啊。



清風過境,卷起稀疏的霧氣。

陽光透過樹梢穿入竹林,拉出數道長長的光束,鳥鳴不絕於耳。

溫和的氣場,熟悉的聲音。

此處是——季鄴國樊州。

回來了。

“息……”半夢半醒中,張照努力地想要喊出那個名字,卻始終未能達成,只餘一顆被掏空的心,面對著無邊苦寂。

張照強迫自己從夢中醒來。

已然19了。

長大成人了。

小孩心性不可取,得咬牙振作。

朝前看,朝前看。

照她說的做,好好修行,好好做人,總不會錯。

如此才能有機會重逢。

仿佛是感知到張照的蘇醒,體內的炁開始貫通周身,修覆滿身的傷口。

等等。

炁怎又回到體內了?

張照驚覺,猛然睜開眼,並嘗試催動丹田。

——除了最後排出體外的所有炁外,連帶之前丟失的那些靈力,全回到了體內。

這是……息儀做的麽?

那遺留在妖界的那些信力呢?

只是如此想著,一片漆黑的內景裏,靈力便自行匯聚成了一幅景象——

便見一個一半鑲嵌入地底、一半裸露在空中的將整個魏闕籠罩在內的球陣內,仍舊在源源不斷產生的紅色信力即將積滿。

便連球陣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。

難道一切都回到了張照剛到樊州,欲向西去尋西極郡的那日麽?

不對,眼下的季節分明是春分前後。

走時是冬季。

張照忙瞬行懸空,欲趕回魏闕去,卻在駛過樊州城墻時被一道無形的氣勁給攔了下來——

結界。

“什麽人!”話語一落,便見一個高個長臉與矮個絡腮胡揮著長矛飛上空來,怒目看著張照。

飄在眼前的,分明是兩個從未修煉過的凡人,他們怎麽能……

張照垂眼看去,便見他們腹部拴著一條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綠色絲線,那絲線另一端自結界延伸出來。

體內的炁仍在不停運轉,終將嗅覺恢覆,濃郁的氣味隨即沖進鼻腔內。

身後是竹林,獨屬於木氣的香味不變,但是這結界所散發出的木屬妖氣卻格外刺鼻。

妖竟已在凡界橫行泛濫了麽?

那二人卻在將張照從上至下好好打量了後,忽然齊呼了一聲:“道爺!”

長臉仿佛見到了救世主般,一把拉住張照急呼道:“道爺!您竟回來了!”

絡腮胡激動得眼含熱淚:“道爺!他們都說你死了!”

這二人是……

張照怔了怔,又看了二人一眼,回憶忽而閃過,張照亦跟著驚呼了起來:“二位軍爺!”

竟是當年去尋西極郡時,在城門口查他通關文牒後發現沒有加蓋璽印,以他偷渡為由恐嚇他,同他要了護身符篆的那兩個守城兵卒——那日張照是直接從星靈宮外瞬行到的樊州,中途沒有落地,便沒有加蓋通關璽印。嚴格來說,確實是偷渡。

時隔五年,竟還是他們二人守城門。

二人訕笑了幾聲。

長臉卻很快便收起喜色,緊張兮兮地打量了身後幾眼,才壓低聲音看著張照道:“此處不便交談,還請道爺帶我等去竹林深處。”

“好。”張照點點頭,帶著二人瞬行回了竹林。

“晚輩見樊州城內妖氣密布,是發生了什麽?”一等落地,張照便急忙問道。

“道爺有所不知。”長臉神秘兮兮地壓著聲道:“那含章道長應該是在初次去到峽谷時便被什麽妖怪給附身了,便又騙了那些方士再去了一趟峽谷,供他躲在那兒的那些同類附上身,好讓他們以凡人身份混跡凡界。”

張照心中有了個大致的答案:“此話怎講?”

“還多虧了道爺四年前贈予我二人的符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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